在悉尼的一小块地皮上,建筑师亚当·哈多(Adam Haddow)在他那栋占地面积69平米的有趣房子里进行着一个奢华的简约生活实验。
选择住大房子的部分原因是澳大利亚人有“一辈子的家”这种执念。 (Giulio Saggin, file photo: ABC News)
住在宽敞的顶层公寓时,哈多开始意识到,他和丈夫只住了其中的三分之一。他想知道:他们能缩小住房面积,并在这个过程中让生活变得更好一些吗?
这栋多层住宅位于一个面积3x10米的地块上,有一间卧室、一间书房、一间厨房、客厅以及屋顶花园。智能设计在缺乏实际空间的地方创造了一种空间感。
小小的院子围绕着一棵看似从建筑物侧面伸出的树蕨,摆满了植物的淋浴间有个天窗,打造了令人感叹的奇景,并让浴室与户外产生了连系。
哈多也是澳大利亚建筑师协会主席(Australian Institute of Architects)。他说,这栋房子表明“你可以拥有大房子的奢华,但房子的占地面积很小”。
亚当·哈多位于悉尼市内城区的这栋住宅曾获得建筑设计方面的奖项。 (Supplied: SJB)
这所建筑赢得2023年罗宾·博伊德住宅建筑奖(2023 Robin Boyd Award for Residential Architecture)时,评委们称哈多的房子 是“采用新方式在都市内盖房的精彩范例”,此时这个国家“需要打破澳大利亚的传统思想,即四居的独栋房是我们唯一能提供的住房选择”。
“这座建筑中蕴含着宝贵的经验,放下执念、理解储物空间非常有用。但实际上,从一开始就没有那么多东西,一开始就不盖那么多建筑,这是一种摆脱,是一种解放,” 建筑大师凯文·麦克劳德( Kevin McCloud)参观这座建筑时对澳大利亚广播公司(ABC)的《澳大利亚宏观设计》《Grand Designs Australia》节目说。
尽管这座梦幻般的住宅响应了增加现有郊区住房密度的呼吁,但其高昂的造价让许多人望而却步。
但有些专家主张,盖面积小一些的房子可以降低成本并加快建房的进程。
建筑评论家伊丽莎白·法雷利(Elizabeth Farrelly )曾说,澳大利亚的房子大是因为人们太贪心了。
“我们都被教导要尽可能多地获取,”她在2003年接受《悉尼先驱晨报》(Sydney Morning Herald)记者采访时说道 。
“我们会见到卧室越来越大、娱乐室、工作室和书房越来越多,还有什么呢,只有天知道。只要大家能拥有这些,这种趋势就会持续下去,”法雷利表示。
她说出那番话后的20年来,家庭规模——同住一个屋檐下的人数持续下降 ,而澳大利亚仍继续在建那些世界上面积最大的房子。
房地产研究公司Cotality周四发布的数据显示,超过60%的家庭仅由一到两人构成,而三居室住房的比例最高。
但是,在住房负担能力和供应危机还有减少碳排放需求的情况下,一些人开始问自己一个问题:我需要多大的空间?
为什么对空间大小有如此执念?
哈多认为,澳大利亚人对“一辈子的家”的执念驱使我们去盖面积大于自己所需的住宅。
根据澳大利亚统计局(ABS)的最新数据,澳大利亚新建独立房的平均建筑面积为232平方米(包括与住宅相连的车库的面积)。这个数字比2008年的246平米的的峰值略有下降。
大家考虑未来需求时,他们会认为,自己“需要越来越多的[空间]来保持自己的生活方式,”哈多说。
印花税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搬家时,你要再缴一次印花税。这种情况确实开始影响人们的想法,他们开始买房时实际上在寻找更大的房子。”。
在澳大利亚蓬勃发展的房地产市场,房子不仅是住人的地方,也是投资,人们认为较大的房子对下一个买家更有吸引力。
南澳大学(University of South Australia)建筑博物馆(Architecture Museum )的负责人兼馆长朱莉·柯林斯(Julie Collins)博士对这个观点表示赞同。她表示,卧室、浴室和停车位的多少已经成为简单衡量房地产价值的一种方法。
柯林斯博士说,在20世纪,澳大利亚跟随美国的建筑趋势,在郊区建造面积较大的平房。此前的战时紧缩措施限制了新开工建筑的规模,这些措施直到1950年代初期才停止。(如今,新房子的平均面积大约是1950年代所建房子的两倍。)
开放式居住设计也导致住房的面积更大,因为这种设计“由于声音隐私而产生对额外房间的需求,”她说。突然之间,电视室和设在厨房与餐厅当中的小储物室开始出现。
还有一些其他因素导致住房面积变大。澳大利亚房地产业的倡导机构房地产理事会(Property Council)的首席执行官迈克·佐尔巴斯(Mike Zorbas)表示,年轻人在父母家中住的时间更长,而且还在家工作,这种情况激发了买家对家庭办公室、健身房和额外生活区的兴趣。
奥利弗在为施莱辛格提供建议。 (ABC News: Rhiannon Stevens)
居住面积少一点行吗?
苏·施莱辛格(Sue Schlesinger)怀念拥有一片属于自己的草地。
三年前,她缩小了居住面积,从可供一家人住的四居室住宅搬到一套公寓时,最想念的就是自己的后院。但多层住宅也有好的一面。“我喜欢墨尔本西部的风景,我喜欢看日落,我喜欢看风吹进来的样子,”她说。
施莱辛格深谙放下执念之道。她聘请专业的“断舍离”专家莉萨妮·奥利弗(Lissanne Oliver)在自己的丈夫去世后帮助整理收拾房中的物品,并整理由她负责的几处遗产。“我新开始做的任何一件事,我都做对了,”她说。"每一次,我都觉得更轻松一些。"
莉萨妮·奥利弗帮助人们扔掉家中不用的物品。 (ABC News: Rhiannon Stevens)
最近,奥利弗女士一直在帮施莱辛格将老旧的录像带和家里其他值得纪念的影音资料数字化。奥利弗洋溢着一股活力和热情。她不和喜欢囤东西的人共事,她和自己所说的“普通家庭”共事。
她说,自己的角色是向客户提出合适的问题,帮助他们决定有可能想留下什么,或是扔掉什么,或是以不同的方式收纳。几乎在所有情况下,清理的结果都是得到了更多的空间。她说,房间因为堆满了多余物品而没能得到利用的代价挺高的,“在我家附近,存东西的代价是大约25万澳元——介于一居室和两居室公寓之间。”
奥利弗不知道是否有简单的答案可以解答家中物品和房子面积大小之间的关系这个问题。囤东西的欲望导致人们住在空间更大的房子内,还是人们只是简单的用更多的东西来填满空间更大的房子?她什么情况都见过。但她认为,大家可以问自己一个简单的问题:“假如说你的房子烧毁了,你会在屋里放什么,你会用什么来代替?”
多大面积才算太大?
哈多认为,澳大利亚人开始以不同的方式思考住房空间的问题。
他说,人们的观念正转向“景观即为奢侈”,疫情则加速了这种趋势。
“过去50年里的情况是,房屋越建越大,外面的土地却越来越小,”他说,“[这种情况]让户外生活的空间和花园的空间大为减少。”
人们开始意识到户外空间必不可少,哈多则认为这将导致房屋面积缩小。
住房研究与房地产经济学家卡梅伦·库舍(Cameron Kusher)认为,建造面积更小的房屋可能降低房价并缩短新建房屋的时间。
“疫情爆发时,建筑成本出现了大幅上涨。如今涨幅已放缓,但房价并未下降,因此现在建造与五六年前相同的房屋,成本要高得多,”他最近在ABC的《财经》(The Business)节目中表示。
“或许我们需要回到30、40年前的模式,当时房屋面积较小且易于翻新,这样随着时间推移,人们可以逐步增加卧室、卫生间、车库、阳台等设施,从而提升房屋价值,”他说。他指出,房屋增值速度快于其他投资选项的这个事实也对人们在购房初期选择更大户型的倾向产生了影响。
对于喜欢住在公寓中的购房者而言,缺乏设计合理、适合家庭居住的公寓仍是制约因素。
澳大利亚的一些城市在世界上人口密度最低。已经有人提议,将在现有郊区建设所谓的“中间地带”——即单元房(units)、联排房(town houses)和半独立式房子(semi-detached homes)提高住房密度作为解决澳大利亚住房短缺问题的一种可持续方式。
分析:新加坡如何实现九成住房自有率?
Photo shows 新加坡建筑
新加坡的住房自有率过去20年从30%跃升至90%。它是如何在土地极度稀缺的情况下实现这些经济适用房成果的?
墨尔本皇家理工大学(RMIT)的房地产、建筑与项目管理学院(School of Property, Construction and Project Management)的副教授妮可拉·威兰德(Nicola Willand)指出,澳大利亚存在“空间膨胀”问题。她认为,为了实现可持续发展的未来,必须接受面积更小的居住空间。威兰德博士表示,实现未来可持续的住房“意味着不让我们的房屋占据生活中每一项活动的首要位置”。
但多大才算足够?她指出,若澳大利亚要实现住房与环境目标,必须考虑“适度性”。目前,澳大利亚各州虽有能源效率标准,但住房面积却被忽视,她补充道。
在考虑住房的充足性时,威兰德博士指出,这意味着要综合考虑环境因素(例如家庭日常运行的能源消耗,以及建造房屋所用材料和施工中的隐含能源)和社会因素。
“我们需要一定的空间,如果你曾经住在狭小的公寓里,在新冠疫情期间与孩子一起被困在那里,还得在家工作,你大概就能明白我的意思了,”她说。
“但另一方面,当我们说‘天啊,现在已经足够了,再多就是过剩’时,我们其实并没有明确的界限。”